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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徽歙朝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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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如水的目光全然落在了烤雞上, 她見烤雞在火光中泛著嶄亮的油光,即使隔得遠,她也總覺得自個聞著了香氣。想著,她便咽了咽口水,仰頭瞅了眼天色, 見暮色四合, 黑雲壓境, 一旁的眾人卻都蹙著眉一臉嫌棄, 絲毫未有停下留宿的意思。略一躊躇,便率先戴著紗帽下了車,徑直往茅草屋中去了。

三人施施然在篝火邊尋了個避風的位置坐下,周如水隱在紗帽下的澈美眸子亮晶晶的, 她扯了扯肩上淡青色的袍帔, 便朝夙英飛了個得意的小眼神, 努了努嘴道:“把這兩只烤雞都買來,再去東廚要一匏熱水。”

這頭,主仆三人在簡陋的茶寮中依舊怡然自得。另一頭, 馬車中的眾人卻是越發的不滿了。

這一路,周如水一直行在車隊的末尾,不聲不響, 不爭不搶,眾人早當她是個可有可無的軟柿子了。卻此刻,旁人都在等著前頭的方家郎君和張氏兄妹定主意,處在車隊最末的如氏卻忽然自作主張, 脫了隊,徑直入了茶寮,可不是十分的不給方氏與張氏面子麽?

見她們如此,張黎登時就冒了火,她刷的一下撩開車帷,嘟著嘴,很是不滿地睨著坐在茅草屋內已飲上了熱水的主仆三人,蹙著眉頭,嬌聲哼罵道:“前歲道是車隊中有個如氏的破落戶,我還不信,如今,我卻是信了!破落戶便是破落戶!真是一點兒禮數也沒有!一路依仗著咱們開道,這會兒卻過河拆橋,不等方郎的號令,就徑自拿了主意了!”說著,她又狠狠瞪了眼戴著紗帽根本瞧不清眉眼的周如水,幾分嬌慣地揚起下巴,扭頭看向張彥,故意朗聲說道:“阿兄,昨夜大雨,帳簾全濕,咱們已無法再露宿了。這茶寮僻陋,實在難以度夜。不如趁著時辰尚早,咱們再往前探探罷?”這話,是有意與周如水主仆三人分道揚鑣了。

她的話音方落,尚不待張彥反應,緊隨其後的耿秀卻先一步自馬車中探出了半邊臉來,她極快地掃了眼茶寮,眉頭微擰,轉眸,便我見猶憐地望住了車隊最前頭的方狷,柔聲問他道:“方大哥,這雨一時半會下不來,咱們再上前頭瞧瞧可好?”她這,是在向方狷和耿秀示好賣乖了。

耿秀說這話時,周如水挑了挑眉,特意回眸看向了炯七。哪怕炯七出任務時易著容,又有意在回避周如水的目光,周如水仍察覺到了他面上一瞬的僵硬。

見狀,周如水莞爾,惡意地捧著瓷碗朝炯七舉了舉,低低笑道:“你這阿妹,鼠目寸光,根骨極軟,實是難堪大用吶。”她的話音很輕,只有炯七一人能聽得真切。

果然,聽了這話炯七扭頭看向了她。火光在他的眸中靜靜搖曳,他的眼神很冷很厲,無聲地透著威壓。接著,周如水便見他扯出了一抹冷笑,忽然,就伸手取過了面前的烤雞。周如水甚至看不清他是怎麽動作的,只是不過一瞬的功夫,炯七便將烤雞的骨架完整地卸了下來,一徑堆在了她的面前。直過了半晌,在周如水的瞪視中,他才有慢騰騰地將另一大碗剃凈了骨的雞肉推向了她。

這是變相的威嚇麽?他是在道他能活活將人拆骨麽?難不成,他還有膽子拆了她?

周如水直被炯七氣笑了!火光搖曳中,她微微瞇了瞇眼,黛眉水眸中泛起了一絲寒涼。她慢騰騰地瞪著炯七執起了箸,半晌,才慢條斯理地嚼了塊肉道:“我幼時讀《莊子·內篇·養生主》,其中講到庖丁解牛,說他宰牛時動作優美,游刃有餘。我原還不信,今日見了郎君動作,方知是真。如此,你倒是個合格的劊子手。”說這話時,她語帶諷刺,亦將另一只烤雞推向了他,泰然自若地輕笑道:“你既手癢,如此喜歡剃骨,就將這只也一同剃了罷。“

她的話綿裏帶刀絲毫未再客氣,直是將炯七比作了劊子手,屠夫。果然,炯七聞言面色也是一沈,卻不待他言語,轟隆隆幾聲響雷破天而過,醞釀了許久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,雨大如豆,真如倒了天似的。

另一頭,方才啟程的車隊還未走多遠便被澆成了落湯雞,方狷見情勢不對,連忙領著眾人策馬返回了茶寮。

一眾人狼狽地下了車後,便慌慌忙忙都地往篝火邊湊來了。其中不少人都淋著了雨,在篝火旁依次坐下後,也不禁怒氣沖沖地抱怨:“真晦氣!近來都是些甚麽鬼天氣?不陰不陽的!”

“可不是麽?今年春日氣候就不好,夏日好不容易才正常了些,這一入秋又作了怪!”

“旱的旱死!澇的澇死!一整個夏都難見幾粒雨珠子,這會子倒好,沒停了!”

“這般,來年春日裏還辦得成賞花宴麽?”

“辦得成也得辦,辦不成也得辦。明年的賞花宴可是輪著由謝氏主辦了,謝氏可丟不起這個人。”

“這倒也是,如今謝氏勢大,瑯琊王氏都有些比不上了。”

“我聽在宮裏當值的堂舅說,有一次,陛下給謝相封賞,竟然賞了兩大車麻繩。陛下還道,那麻繩是賜給‘岳父’串錢用的。”

“咄,怎會這般!這不是擺明了由著謝相貪腐麽?”

“你這實誠姑子,說甚麽呢!也不怕嚼了舌頭。”

“呸呸呸,不提不提!總之,明年春日的賞花宴定是會有的。”

“那是了,若不是為了賞花宴,吾等又何須去平川呢?”

除了順路的方狷,這一眾的姑子郎君,都是去平川受教,等著被家族選去參加來年開春時的賞花宴的。

在周國,世家每三年便有一小聚,以賞花為由,行各家縱橫之實。 每一屆的賞花宴都會由一家主辦,選一處好風景請眾家相聚,彼時或清談,或飲酒作樂,或展示琴棋書畫,或切磋騎射獵。

三年的時間,說不長亦不短,各大家族中,都會有新老交替,權利變割。三年一次的賞花宴,其一,能叫各大家族互比長短。其二,便是能互通有無,互通婚姻了。

因此,只要賞花帖一出,周國的士族豪門都會盡最大之力,跋山涉水,以身赴宴。

議論仍在繼續,有姑子道:“不知這次賞花宴,瑯琊王三,陳郡謝二會否出席?”

“許是會的罷,這二人都不曾婚配,也不知甚麽樣的姑子能配得上那樣的兒郎。”

“說道尚未婚配,我倒想起了公子沐笙。”

“二殿下?”

“前歲太子過世,生生把公子沐笙的婚事給拖後了。想公子詹和公子無赦都與他年歲相當,卻均已在宮外建府娶妻。只可憐公子沐笙仍還住在宮中,連個侍妾也無。”

“這你也曉得?”

“我堂舅可是在宮中當差的,據他講,公子沐笙長得可俊!脾氣也好!我若能當了他的侍妾,這輩子也值了!”

“你的身份還能做得了侍妾,我卻是望塵莫及的了。若是二殿下真如你說的那般好,我便是能與他**一度就也值了!”

這話忒的豪放!周如水原還聽得津津有味,這一下也不禁呆住了!她再看那說話的姑子一副飄飄欲仙想入非非的模樣,提著箸的白嫩小手更是一頓,苦著臉用手肘推了推夙英。

夙英也正呆著,周如水一推她,她不自覺便怔怔感慨道:“原來,想睡二殿下的姑子竟是這般的多……”

這廂,不待周如水反應,一旁的炯七已自口中噴出了一口水,他急忙以袖掩口,仍是遮不住那滿眼的尷尬。

這動靜,也叫方狷註意到了周如水這一頭,他見那如氏姑子始終用紗帽遮著臉,淡青色的袍帔將她掩得嚴嚴實實,唯見一雙骨節分明的豐腴小手,輕執著箸,如同上好的凝脂白玉。不同於張黎耿秀的拘謹自肅,自始至終,她的姿態都極是閑適,這份閑適就自覺地讓她與旁人都不同了起來,甚至可以看做是大氣。

方狷不自禁就多看了幾眼,實有些不信這樣的姑子會是個面色蠟黃的。再見她們主仆三人,行為舉止中無半點落魄戶的模樣,更是心生猶疑。可他只楞怔了一會兒,便自失地搖了搖頭,心道破落戶不正是家道中落,由榮轉衰而來的麽?過過千金日子,卻終是沒有千金的命,才是破落戶呀!如此,倒是說得通了。

茶寮本就不大,人一多,氣息自然不好。才待了一個時辰,張黎便有些耐不住想走。但可惜,雨勢一點也未變小,反有越下越大的趨勢。小二亦勸她委屈一宿,道是據他所知,離這最近的驛站哪怕車馬疾行也需花三四個時辰才能到達。如今天已大暗,雨又不停,實在是不宜趕路。

張黎原還不信,但見不時有車馬停下留宿,原本窄小的茶寮越來越擁擠,漸漸被圍得裏三圈外三圈。再聽有行商的老人直言附近再沒有可留宿的地兒了,張黎才終於忍著氣安生了下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公子沐笙的名聲其實真的很好,他算是皇族中難得的清雅人物吧。

怎麽樣可以漲收藏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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